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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百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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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百二十章

伏危在玉縣停留了五日才返程。

返程依然從蒼梧經過, 也依舊是沈太守招待。

郡守府張燈結彩的,與大半個月前迎接曲瑾候一樣的熱鬧。

虞瀅還在想,沈太守這巴結的心思太過明顯了。

結果一入太守府, 她還未反應過來便有眼熟的婢女簇擁著她離去,她本想掙紮一下,但看伏危似乎沒有半分意外,也就隨著了。

幾乎是被架著入了屋子, 屋中備了熱湯,還有華衣美服, 珠釵羅翠。

婢女要脫她的衣裳,她連忙拉住:“諸位這是做什麽?!”

平日裏與她說話最多的婢女笑盈盈的道:“六娘現在不習慣人伺候, 往後隨著伏侯入了皇城, 還有潑天的富貴等著,可如何是好。”

“可不,聽說那皇城一個小官妾室都有四個女使,更別說是侯府的妾室了。”

聽到這些話,虞瀅沈默了, 但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驚愕。

“那些是往後入了皇城的事今兒個今晚六娘可是主角, 太守大人收六娘為義女, 可不再是什麽下人了,得好好打扮。”

虞瀅聞言,神色錯愕地望向說話的婢女:“沈太守要收我做義女?”

不過半個多月,她怎忽然間就從奉茶婢女成了太守義女。

另一個婢女接話道:“可不是,兩日前伏侯特意差人來傳, 讓太守大人認六娘做義女。這不妥妥的為六娘擡高身份好入侯府麽。伏侯現在就對六娘這般寵愛, 入了侯府也是榮寵,六娘往後可不能忘了姐妹們呀。”

是伏危?

虞瀅楞神間, 又被婢女拉衣服,忙回神:“我自己來就好,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
婢女都抿著嘴笑,隨後道:“認親宴在申時末開始,六娘沐浴後,我等便來給六娘上妝。”

虞瀅連連點頭:“好,好,我一會再喚你們。”

宗人退出了屋外後,虞瀅還松了一口氣。

望著羅裙和梳妝臺上置滿了珠釵首飾的妝奩,臉色凝重。

怎麽就忽然成了沈太守義女了?

擡高她的身份,要做什麽?

沐浴過後,婢女簇擁著虞瀅,給她梳頭上妝,等妝整後。

虞瀅不大喜歡這樣的打扮。好看是真的好看,但全身都是累贅,頭重身繁瑣,走路也得是極小的步子,沒有半點舒適感。

從屋中出來,詢問過伏侯所在,依舊宿在先前的院子,趁著天色還早,虞瀅便去尋了他。

敲門入內,坐在素輿上的伏危一身金紋黑袍,坐在桌前執筆蘸墨落筆,不知在寫什麽。

虞瀅進屋後,行了禮:“侯爺。”

伏危並未擡頭,只問:“何事?”

“侯爺為何讓太守大人認奴婢為義女?”

伏危手一頓,擡起了頭,看向盛裝打扮過的她,上下打量了一眼,微微蹙眉。

“你不是往後想開醫館,讓沈太守收你做義女,也算是給你造勢了。”

虞瀅眼眸略一睜,神色有一瞬的驚滯。

伏危:“你若行醫,只是奴仆出身,終會被人詬病。若開醫館,這出身,會給你帶來繁瑣難纏的麻煩。”

虞瀅:“可侯爺為何要奴婢這般費心?”

伏危望著她,放下筆,語調不疾不徐:“我以為,你應當最好奇在春風鎮的時候,我為何喚你為阿瀅。”

虞瀅咽了咽唾沫,背脊不由地挺直了些許:“奴婢不明白侯爺的意思,奴婢不叫阿瀅,奴婢叫六娘。”

伏危笑了笑,便是瞧著她的那雙漆黑的眸子都像是噙著笑意,緩緩道:“虞瀅,異世之魂。”

看著面前想要佯裝鎮定,但驚慌的眼神和微微抽動的眼角卻是什麽都遮掩不住。

伏危自桌後出來,坐著素輿到了她的跟前的兩步外。

便是需得擡頭往上望,且矮人一截,可氣勢卻好似比常人都高出了一大截。

虞瀅正欲開口辯解,他卻先開了口:“我知道你的來歷,莫要搪塞了。”

虞瀅辯解的話噎在了喉嚨,斂去了低顏,眼神清透,不卑不亢:“這個時候,侯爺想奴婢說什麽?”

伏危一笑:“什麽都不要說,就當是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”

虞瀅露出了幾分訝異之色,隨後又聽他補充了一個“但”,

她就知道沒有這麽容易就過去。

“但,我亦不可能讓離開。”

虞瀅抿了抿唇,道:“奴婢身契還在侯爺那處,自然是不能離開。”

伏危聞言,從素輿的夾層中拿了個匣子出來,遞給了她:“已經在府衙備案,你想如何處理便如何處理。”

虞瀅聞言,對於匣子裏邊的東西,心裏隱隱有了答案。

她接到了手中,緩緩打開,拿出了一張紙,翻開來看,是她的戶籍……?

良民戶籍。

虞瀅楞了楞,底下還有一張紙,她覆而放下另一張,又拿起了另一張,確實是陳六娘的身契。

她望向他:“侯爺把身契給了奴婢,不怕奴婢跑了?”

伏危挑了挑眉:“跑,你能跑得了?”

虞瀅仔細想了想,又不是她逃他追的戲碼,要是跑了,再被找到可沒有巧取豪奪。

這樣大江南北的東躲西藏躲藏,太累太膽戰心驚。

能鹹魚,自然不會卷。不然當初她也不會辭了大醫館的工作,回家接手爺爺的醫館。

她實誠地搖了搖頭:“與其說能不能跑得了,不若說奴婢不想跑,太累。”

伏危似乎對她的回答沒有意外,隨而道:“你的來歷,我淺略知道一些,你會的那些不屬於這個朝代,也註定我不可能讓你脫離我的眼皮子底下,所以嫁人,亦或者是離開都不可能。”

虞瀅心道,她倒是想過恐會給他做妾,不然她就壓根沒想過嫁人的事。

“奴婢可以不嫁人,也不會逃跑。”

伏危卻是搖了搖頭:“沒有把人放在身邊最妥當。”

有他的私心,也確有不放心。

虞瀅微微蹙眉:“侯爺想要奴婢怎麽做?”

伏危點了點膝蓋,道:“侯府主母,如何?”

虞瀅面露疑惑,隨即似聯想到了什麽,眼眸圓睜。

“我恰好不欲成親,正妻之位不過虛名,”

娶她留下她的私心,是因夢裏,佳人在側的自己,好似格外的幸福,滿足。

他也想嘗一嘗那種滋味。

其實也可納為妾放置身邊,可妻妾身份與他沒有影響,但夢中她的性子,堅韌倔強,還有一種芳蘭竟體的氣質,註定她不會甘願一輩子為奴做妾。

讓她做妾,反倒是留不住她。

是以衡量過後,是娶,不是納。

虞瀅被他的話給驚到了。

莫名其妙的被看穿了身份。

又莫名其妙的說要娶她為妻,她怎麽可能鎮定得下來。

伏危:“你倒不必覺得我會對你做什麽,不過是虛名。”說罷又自嘲一哂:“我不過是殘廢,還能強迫你不成?”

虞瀅被他的話一噎。

他的意思就好似真的只是為了綁住她,但她還是覺得草率了一些。

“侯爺這會不會太兒戲了,奴婢可以保證不走,也不會危害大冀,所以這嫁娶之事可否收回成命?”

伏危垂眸一笑,隨即擡頭看她,已然沒了笑意:“侯府主母,可護你一生周全,有什麽身份能讓你太平過一生?”

“且以我的身份,若要強娶,你能拒絕?現如今我與你說明白個中緣由,並未強娶,是讓你適應。”

伏危的話,也讓虞瀅認清現實。

是呀。

伏危是權臣,強娶她不過易事。

比起讓她做妾,這侯府主母確實是天差地別。

可在有選擇之下,她不可能嫁人,不可能因此被人監視一輩子。

可是,前提是不危及她的生命安危。

她看向伏危,暗暗說服自己,幸虧不是什麽糟老頭子,也不是貌醜的,而且還不是不需要履行夫妻義務的夫妻,往後也不用為生活奔波,有什麽不好?

虞瀅說服了自己識時務,不過只需片刻。

她低頭:“奴婢且聽侯爺的。”

伏危嘴角略一揚,隨即道:“回皇城後,先開醫館,再成婚。”

聞言,虞瀅暗暗又多加了一條好處——還可以有自己的事業。

怎麽越琢磨,越覺得這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的。

伏危見她沈思,臉色平了下來,眸色漸沈:“覺得我是壞人?”

虞瀅回神,看向他,隨而搖頭:“奴婢沒有這麽想。”

伏危:“我這已然算是威脅你了,且外頭皆傳我為成事而不擇手段,手上沾了無數條無辜人命,還覺得我不是壞人。”

虞瀅一怔,隨而道:“與奴婢而言,不是。”

起碼認識的這半個多月,不僅沒有強迫她,還對她有諸多照顧,還在春風鎮救過她。

斟酌一二,才如實說了自己的見解:“而且,善與惡不是這麽定義的,時局是不一樣,分界也不一樣。侯爺在那個位置,或唯有強權,才能叫人臣服。”

虞瀅是根正苗紅的青年,不讚成殺人害人。可也尊重歷史洪流,尊重時局的不同。

她不大了解這個世界的伏危,可看過小說,有些淺薄的了解。

為助當初的景王登上帝王,英王,顧氏一脈,與其支持英王的,幾乎全死了。

後來推行新政,反對過多,他便直接殺了幾個大臣,立下威嚴,新政也得以推行。

可卻又不能說他壞,因為時局是不一樣的。

他不誅英王一脈,朝局恐會有很長一段時日不得安寧,他也會被殺。

他不立威,新政便不會得以推行,今朝百信更不會因他的新政而過上飽腹的日子。

伏危目光緊鎖著她,聽她沒再裝出那套謹言慎行的低下,而是挺腰擡頭的說著自己的見解,忽然笑了。

確實有些與眾不同。

見伏危笑,虞瀅又低頭:“奴婢逾越了。”

伏危笑意斂去,淡淡道:“今日之後,便不用自稱奴婢了,我的未來夫人。”最後二字,似乎慢了些,莫名帶著一絲錯覺的繾綣。

虞瀅聽到“夫人”二字,雙耳頓時一熱。

怪不習慣的。

虞瀅離開後,伏危把竹七喚了進來,把方才書寫好的信箋放入信封中,粘上後遞給竹七:“讓人送回侯府。”

信上是成親,醫館選址與造勢的安排。

*

伏安在知曉沈太守要收小嬸為義女的時候,他幾乎能猜出小叔的一些用意。

給小嬸擡身份,便是往後真嫁入侯府,旁人也不能言語上輕視小嬸。

可當真的聽到小叔說:“往後她便是你名副其實的小嬸,尊重些。”的時候,他還是驚愕的。

“小嬸同意了?”他問。

伏危暼了他一眼:“不同意,你要帶她離開?”

伏安擰眉,說:“我的小叔,不會強迫小嬸不願做的事情。”

伏危輕笑:“你也可以當我不是你的小叔。”

伏安擰眉緊緊望著他,想要看透他一樣,但無論怎麽樣,都看不透。

“小叔你是怎麽樣的一個人?”

這個世界的小叔經歷的磨難太多了,手段自然會不同。

這個世界的小叔,與他那個世界的小叔相比,殘忍得多。

可又不是他的錯,這個世界的小叔走得不容易,沒有如他那個世界那般順遂,他被欺辱,哪怕在周宗主入皇城為帝後,在朝中也因腿腳而多番受辱,受輕待。

伏危似乎想起方才他問虞瀅的話,歪了歪頭,朝他挑眉笑了笑:“總歸不是什麽好人,也不是你那個溫潤的小叔。”

伏安搖頭:“不。壞人與好人,不是以手段來分的。”

伏危聽他這麽說,笑意止住,眼中帶著一絲訝異。

“不管是這個世界,還是我的那個世界,便是手段不同,可大冀最終還是走向了一樣的繁榮昌盛。”

“都是因有小叔的推動,景王登基,仁政為帝,也因有小叔推動,百姓才可安居樂業。”

“說句大不敬的話,這個世界,不過是帝王做了好人,小叔不過是迫於做了別人眼中的壞人罷了。”

聽了他這麽一段話,伏危忽然捂住雙眼,笑出了聲,讓伏安莫名其妙。

伏危笑了幾息,放下了手,道:“果然,你真是他們教出來的,與她的性子也相似,和她說的話不同,卻也殊途同歸。”

伏安試探:“這個她,可是現在這個世界的小嬸?”

伏危睨他,忽然覺得順眼了些。

“你說呢?”

伏安……

他算是發現了,這個世界的小叔,格外用反問的方式戲謔人。

默了片刻,問:“那何時成婚?”

伏危指腹摩挲著:“她的醫館開張後。”

伏安驚訝:“小叔真要給小嬸開醫館?”

伏危暼向他:“你若想開,我也給你開一間。”

伏安忙搖頭:“我便不用了,我也不知在這裏能待多久,萬一成了名醫,等另一個伏安回來後什麽都不會,只會害了他,還是藏拙的為好。”

所以他行醫之時,從不暴露姓名。

聽他說會離開,伏危面色沈了沈。

離開麽。

他能離開,是否那個女子也會離開。

見小叔面色不虞,以為是舍不得自個,伏安別扭的勸慰:“其實,我有那個伏安的情感,他一直都盼著能再次見到小叔。”

伏危默然不語。

他沒有護住他們任何一個人,為何盼著見著他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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